霍江月陷入了對自己深深的懷疑中, 空氣也暧昧了起來, 給世界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霧。

不知何時, 兩個人中間隔了一層玻璃, 霧氣貼在玻璃上, 仿佛只要擦開就能看到一切的真實面貌。霍江月心中一緊，視線倏忽飄開。

她忙將自己的面紅耳熱壓了下去, 竭力裝出一副風平浪靜的模樣。

原星火見這人微微頓了一下很快又恢覆正常, 也沒有放在心上。她便接著道：“對了, 最近事情挺多的，我答應你的休息好像又要遙遙無期了。”原星火可憐兮兮地嘆氣：“上杉和野他們那邊好像派遣了新的領頭人, 還有長州盧家的人也要過來。”

“盧家？”這個盧家是她想象的那個麽？

聽到這裏，霍江月心被輕輕地揪了一下, 她微微擡眸, 有些不確定地道：“是哪個盧家？就是那個你要嫁過去的盧家麽？”說到嫁過去，她聲音中微不可查的添加了幾分沮喪。

“是。”原星火敏銳地聽了出來，她轉頭打量了霍江月一眼，心中卻有些歡喜——難道她對自己已經產生了什麽額外的想法了麽？所以才會語氣酸澀。

思及此處，原星火睫毛顫動了一下，努力漫不經心地補充道：“除了那家, 長州應該也沒有其他的盧家了吧。”

“那還不錯……”霍江月聲音一下子開心起來，然而與她上揚聲線相反的是，她把手往袖子裏縮了縮，在原星火看不見的地方捏成了拳頭。

罷了，自己作為長輩, 對星火有了這種近乎狎昵的心思，本就是不該。倘若能夠看到星火嫁人成親，她也算沒有遺憾了。

霍江月的指甲陷入手裏，唇角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容，她眨了眨眼睛，重新換了個話題：“那你說的扶桑領頭人是怎麽回事？”

“……”原星火伸手將霍江月的手拉了出來，她一邊捏著這人的手，一邊挑眉道：“剛剛的那個問題，沒有什麽想要問的了麽？”

“沒有了！”霍江月想將手扯出來，然而最後還是沒有成功。原星火的手仿佛有什麽魔力似的，讓她難以甩手離開。她只能強行壓抑住自己的內心，仿佛熱愛八卦似的道：“你快點給我講講扶桑究竟想要做什麽吧，我想弄清楚。”

霍江月自己對於時事也是非常敏銳，又和原星火兩個人一起看了錦州這邊許多賬本賬單之類的東西，對扶桑在錦州紮根狀態了解得更清楚了一些。

之前扶桑在錦州沒有什麽大的動作，如今聽說換領頭人，霍江月心中隱隱有些奇怪。

原星火深深地看了霍江月一眼，一時間有些舉棋不定，到底要不要在這個時候叩問她的心門。

見她臉色強裝鎮定，原星火嘆息了一下，順著她的意思解釋道：“扶桑想要借道錦州，攻打長州邊境，我沒有同意……不過，這只是暫時的應對，可能很快就要亂起來了。他們狼子野心，貪得無厭，想要的不只是滬城和海城兩個地方。”

霍江月聽到熟悉的地名就皺緊眉頭，聽到後面，她睜大眼睛，好像不明白原星火這話是什麽意思：“不是剛剛太平不久麽？為什麽要攻打滬城和海城？已經確定了麽？”

“嗯，已經確定了，據說扶桑新來的課長已經要到達錦州了。”見她有些慌張，原星火輕輕摸了摸這人的額頭，而後搖頭道：“不過你也不要擔心，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。”說完，她認真地系好了軍裝扣子，端正的給霍江月行了一個軍禮：“請霍長官放心，我一定不負使命。”

“……”霍江月看著這人動作，嘴角的惆悵俱轉化成了甜蜜的笑。

然而，她的心裏仍舊存下了這沈甸甸的心事。

扶桑對滬城、海城的戰爭真的要自此開始的話，那自己……

還有，覆巢之下，安有完卵，其他地方也只是早晚的問題。

霍江月便牢牢地記住了這些事情，將別的兒女情長的心思暫且放到了一邊。

…

兩個人繼續一同處理第五十九軍的軍務，且一並在思考怎麽才能讓錦陽發展起來，再在力所能及的份上，多創造幾個女性崗位。

“看來我們都要努力往上爬，星火你能做到這裏，就是說明的地位的確是有用的。”霍江月垂首看著新建的紗廠紡織廠笑道。

原星火嘆息了一聲：“我能做到的只有創造更多的崗位了，真正做起來還是要看她們自己。”從來解放思想，是難上加難。

霍江月點頭道：“只要我們肯做，越來越多的人會走出家門的！對了。還可以讓報紙登報處理，這才是真正有益健康的消息。”說完，霍江月又抱著文稿去書房了。

再過了三天，那位盧恪思公子就過來了。

聽著外面的傳話，原星火眨了眨眼，故意又和霍江月提了一遍：“長州盧家的人到了，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麽？”

倘若心裏有點不開心，總是能夠看出來一點的。

“我去做什麽？我就不去了，你好好去看看就好了。”霍江月並未聽出這試探，只覺得原星火語氣雀躍，仿佛非常期待這次見面似的。

這悲歡並不能相通，霍江月覺得自己成了一位智者。她搖了搖頭，堅定地拒絕了原星火的提議。

霍江月可以確定，之後發生的事情都不是她想看到的，還是罷了！

原星火被這斬釘截鐵程度驚呆了，她微微嘆了口氣，只覺得一切還是任重而道遠，便也沒有強求：“好，那我先去招呼一下了。”畢竟，這位盧恪思，據說是國外留學回來的，或許他們還可以建立統一戰線，共同抗擊外侮。

“好，你去吧。”霍江月目送著原星火遠去，只覺得心裏頭仿佛長了草一般，雜亂無章。

…

走出門口，原星火回頭看了看面容端正，一點也沒有吃醋痕跡的霍江月，心裏也是有點想要嘆息。

不過，如今盧恪思已經到了，還是去看看吧。

原星火這麽勸說著自己，而後去會見了盧恪思。

盧恪思身上穿著西裝，眼睛戴了一副金絲鑲邊眼鏡，頗有幾分文質彬彬的意思。他周身氣質果決明睿，仿佛自帶著不屈不撓的加成。

原星火和盧恪思兩個人果然對扶桑都有些共同的警惕和抵觸，盧恪思沒說什麽，原星火心裏倒是放松了一些——合作可期！

等到見完盧恪思，上杉和野的請柬又遞到了，原來是要請她參加高野雄到來酒會，為高野雄接風洗塵。

妙啊！原星火想要感嘆一句了。

上杉先生真是一個好人，生怕自己不能將這群間諜一網打盡，所以才叫自己一同去的吧！

原星火心中隱隱約約地猜到上杉和野恐怕也要趁著這時候搞事情，她臉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一些，練起槍法來更加努力了。

宴會當日

原星火神色端正地穿好了軍裝——她已經和原克用說明利害，這場宴會可能會發生一些意外的事情，因而她這次去是代表著原家去的，也表明了堅決不會把雞蛋放到一個籃子裏面去。

盧恪思想要她的庇護，因而便決定要和原星火一起參加舞會。馬上盧恪思就要過來了，正要出發，霍江月默默地挪到了原星火的眼前。

原星火看著這個小蘑菇一樣挪動過來的人，心裏不由得被她可愛到了。

她慢下了腳步，靜靜地等待著霍江月說話。

霍江月耳根通紅，微微屏息裝作沒有那麽緊張：“我想要和你一起去這場宴會……你是為了滬城，沒道理我作為一個滬城人待在家裏，我也想要盡一份力量。”

自從知道了星火要去參加這個宴會、還是和盧公子一起，霍江月心裏就開始糾結了。

思來想去許久，霍江月心中對原星火的擔心占了上風，她不想讓原星火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這些。

再一個，她也有些想要去看看這位盧家公子長得什麽模樣——畢竟，自己放在心上的小姑娘，並不能就這麽讓她隨隨便便地嫁給別人。

霍江月想到這裏，更加堅定地望著原星火：“你有女伴陪你了麽？”難道星火和盧家公子進展迅速，已經可以一同去舞會然後……了？

不成，自己一定要去！

原星火看著霍江月略帶兩分祈求地模樣，心中微微一熱，恨不得立刻答應。

然而，如今宴會那邊，已經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。她自己自然沒問題，如果霍江月出現了什麽問題，世上也沒有後悔藥。

原星火擰著眉頭，還是搖頭準備拒絕。

霍江月本來有心想要多說兩句，然而看著腳步聲響起來的地方，她的話全部都說不出口——原來星火真的是要和盧恪思一起去麽？罷了，好像他們兩個人，也的確稱得上一句合適。

霍江月嘴角轉過麽“般配”二字，最後狠狠心，用了合適。

原星火看霍江月一臉哀傷，仿佛立刻就要收拾東西回家的模樣，她覺得自己有些頭大了——她不會想多了吧？

原星火想到這裏，立刻扯住霍江月的手，和聲道：“算了，你做我的女伴吧，我和盧先生不熟。”

剛剛覺得自己能夠被東道保護的盧恪思：“……”

他站定，聽了這話揚了揚眉毛，略有些詫異。而後看著霍江月略微有些熟悉的面孔，他心裏也有些想要犯嘀咕。

原星火牽住霍江月的手，不讓她亂走，而後對盧恪思道：“盧同志，我們三個人一起去吧。這位是霍小姐，也想要去實地看一下扶桑人究竟怎麽說，也好處理一下她在那邊的工廠。”

說到最後，她暗示了一下霍江月的身份，便沒有繼續往下說了。

聰明人慣來喜歡用自己的思維去揣摩別人，盧恪思聽著這位才嶄露頭角的原家小姐，又轉頭看了霍江月一眼，心裏大約明白麽事怎麽回事。

商人走軍閥的路子，這種事還挺多的。

盧恪思心裏也算是理解了一下，而後便點頭同意。

宴會在租界舉行，這裏離著大帥府不遠不近，是遠眺能看見但是真正走起來會望山跑死馬的那種距離，因而三個人是坐著軍車，後面帶著幾個便衣還有一堆士兵出來的。

三個人坐在車上，盧恪思看著兩個人擠擠挨挨的坐在後排膩膩歪歪，心裏頭有些莫名——難道這人不是賄賂，反而是原小姐的好朋友？

女人的感情真是讓他疑惑，路上走了一路，原小姐就抱著人握著霍江月的手捏了一路。

盧恪思心中真的想要問問這兩個人，是不是忘記了邊上還有一個他呢？

然而，他終歸還是沒有問出口，畢竟這在錦州，出了事還是要靠著原小姐活命的。

他便老老實實地待在前面。

原星火這會兒也顧不上關心這位來賓了，她擰著眉頭，一邊給霍江月按壓虎口，一邊低聲問道：“現在還惡心不惡心了？”

她看著霍江月臉色蒼白，心裏頭很是心疼——從前也沒有暈過車，怎麽今天早晨竟然新添了暈車這個癥狀？

霍江月虎口已經被揉捏得通紅，或許是心理上的作用，她覺得自己想要嘔吐的感覺真的已經壓了下去。

她閉了閉眼睛搖頭道：“沒關系我好了，可能是早飯吃得太急了。”

一邊說，她身上一晃，覺得虎口處火辣辣地疼了起來。

原星火再度擡頭望了一眼前面的路。

司機心裏也是苦啊，一路上已經不知道被含著威懾力的眼睛瞅了多少次了，如今終於到了！駕駛座的小劉戰戰兢兢地停下了車：“少帥，妙巴黎已經到了。”

聽到這句話，原星火才松了一口氣。

她打開車門，連忙將霍江月帶下車，這會兒這人的臉色終於沒有那麽難看了。

盧恪思也是緊跟著兩個人的腳步一起停了下來。

妙巴黎

今天的妙巴黎，同往日百花夜都的模式不同。

從前在這個時候，妙巴黎裏面還是安安靜靜的，沒有什麽聲音，然而今天這會兒就已經熙熙攘攘的了。

原星火眉頭皺了皺，看著網羅來的各種身份的眾人，心裏頭有些微深沈——看來，扶桑人的面子還是大。

盧恪思見到自己從前的同學，便先過去說話聯絡感情。三人就此分開。

原星火略微在旁邊站了站，見人群絡繹不絕地湧過來，她略點了點頭，便同霍江月順著人群走到了大廳和側廳的交界處，開始等著看看那位新上任的先生。

高野雄或許要通過姍姍來遲來表達自己的身份貴重，或許也有一點保持神秘感的想法，原星火和霍江月站了一會兒仍然沒有見人。

“無聊麽？無聊就喝點東西吧。”霍江月看原星火百無聊賴，眉頭下意識皺起的模樣，低聲商量道。

原星火一笑，霍江月對她的照顧是無微不至的，她能夠體察到自己的不開心，雖然嘴上不說，但是她心裏就大概能夠明白她的各種心意了。

原星火點了點頭，本來有的壞心情一掃而空：“我要一杯威士忌，你要什麽？”原星火可不準備離霍江月很遠，因而她就是看著旁邊的酒水提問。

霍江月搖了搖頭，她眼神帶了兩分調侃三分認真：“小姑娘是不能夠喝酒的哦。”

霍江月看著無暇臉色還有手背上淡色的血管，實在是擔心這個人的身體。畢竟原星火從前生過病，如今雖然好了，星火也擁有巨大的力量了，然而她總是擔心之前的體弱會突然被什麽東西觸發出來。

霍江月說完，伸手拿了一杯果汁放到原星火眼前，又給自己拿了一杯甜酒，做完了她拿眼睛去瞧原星火的表情——這人櫻色的薄唇微微抿起，臉色慢慢苦了起來，煞是可愛。

霍江月本來只是一時興起想略逗一逗她，如今卻不由想繼續下去了。

她輕輕抿了一口甜酒，濕潤讓她紅唇更加飽滿鮮妍。霍江月輕輕捏著琉璃杯，眼神略帶了幾分成熟迷離，她看著遠處燈光照耀下的高挑男子，心裏一直憋著的那股氣好像就如同薄薄的煙霧，快要被風吹散了。

總歸她也不可能陪星火一輩子的……等到自己回了滬城，星火，自然要有人來體貼她，來疼她。

霍江月想到這裏，又苦笑著吞了一口。不知為何，這甜酒入酒卻也不甜了，入口皆是苦，再回味卻有些酸澀的意味在。

霍江月漆黑額發下掩著的沈沈明眸，微微闔了闔。

？好像她又在想什麽？原星火剛剛將路線圖上的地點與如今這環境一一對應，準備出現危機的時候能做出正確的決定。

如今看霍江月這個模樣，她嘴唇舔了舔，一時之間也猜不透霍江月到底在想什麽。

甜酒杯閃爍著五彩光芒，原星火捏住了霍江月還想要擡起來的酒杯，往霍江月視線所及處看了一眼，而後就是一楞。

她眨了眨眼試探的問道：“你怎麽在喝悶酒？剛剛在看盧恪思麽？”

霍江月聽到這個名字，心中煩悶愈發明顯的了一些。她不想弄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想，反而反駁道：“沒有！我看他做什麽？”

這樣就能看出這個人在說假話來了，然而原星火非但一點也不覺得她虛假，反而心中泛上了甜蜜來。

原星火心中憐惜之意默默地升騰起來，心說霍江月雖然年長一些，但是對待愛情方面她實在是一個孩子。

想到這裏，原星火伸手將晶瑩剔透的一盞殘酒拿了過來，她摩挲著杯沿淡紅色的唇痕，而後她的唇輕輕印了上去，將殘酒一飲而盡。

“？？？星火你這是幹嘛？”前面原星火的動作那麽明顯，肯定不是她花眼了，這這這，這是什麽意思？

原星火沒有阻止她的激動，反而輕笑道：“現在你明白了麽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下一個世界寫修仙，今天趴在沙發上想人設啦。感謝在2020-02-14 23:51:51~2020-02-15 23:25: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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